冷圈开荒者,标准混乱邪恶|代表作《东楼艳史》(b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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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祷(上)【岳飞】

无祷

*友人找我约的稿,岳飞单人向,历史正剧

  

(上)

 

鎏金字迹在鲜红的朱漆木板上已是干涸,岳飞只看了一眼,那戴着貂蝉冠的天使便板着脸站去了一侧。元帅厅内静得和一根针落地可闻似的,只听那宦官阴柔冷漠的声音道:“金牌已下,岳飞听令。”岳飞低头行礼道:“臣接旨。”

 

此次北伐节节攀胜,这是朝廷头一回发了金牌来。先时,官家亲口许的中兴大业一以委卿,不料全军方才驻跸朱仙镇,夜里便又等来了一道“宋金议和,着尔岳飞速速班师回朝”的圣旨。二三日前,七月十八日,岳飞已是回了一封奏札,说“金虏屡败,机不可失”,劝朝廷上下万万不可撤军班师。不曾想到,临安官家昨夜新送来的圣旨里,措辞反倒更严厉了。

 

便是岳飞向来有“将在外君命不受”的胆量,到底事从权急,不敢妄动,今晨便召集了各路将帅人马,聚来元帅府议事。元帅府听堂处原是县衙门,伪官却随金兀术一并逃命去了,丢下了一座空空荡荡的官衙。

 

府衙本已有百年之旧,开封府又久经战火,官场上都奉行“官不修衙”的迷信,此刻岳飞坐在正案前一望,堂中一片漆梁破损,墙牖斑驳,空气淆浊。乌泱泱的文参武将十来人汇聚一处,坐在着昏暗又漏风的堂内,彼此一望,只觉得脸上暗沉沉的。

 

夏日本就热,庭中枯树草埂间的蝉声再一吹,直吹更心焦了些。

 

只是自清晨议到现在,仍还没议出个高下结果来,众人已均是面带疲色,一股焦躁暗暗流淌着。左右皆知,官家身侧那位虎狼之相,长脚高手地站在朝堂中央,话语不多,背后遥操暗纵的却是川陕河淮的万里边线。

 

胆子大如黄纵,当即面刺了几句坐在最前方的参谋薛弼,说:“这全师在外,怎生朝廷内,便知得边境无事了?”薛弼低着头不吭声,又听他刺声质问道:“听闻秦相公脚长手长,莫不是眼睛也长啊?”薛弼依旧不做声。直到厅内又吵嚷良久,众声渐熄,他才开口道:“朝廷来旨意了,宣帅要如何定夺?”

 

厅内一静,望向帅位。岳飞正拂须思忱,微微眯眼。实则众人自寅初争至午前,已是心浮气躁。不少将校面带尘霜,文参也各个怒色四溢。这战局明明一片大好,连战皆捷,军威势壮。若是乘胜追击,莫说活捉金兀术,便是直捣黄龙府,也是可堪野望。谁愿意此刻还朝班师?

 

岳飞正要开口,却听得堂外一阵喧哗,却是岳云匆匆引了天使来。

 

“皇帝金牌到!”

 

众人愕然望去厅外,只是来使居然不是李若虚也不是偶尔见过一二次的魏良臣,而是一个陌生的阉人。那块一尺来方的朱漆木由他奉在黄布里,高高捧举跨进门槛,金字在牌上闪闪发光,晃得炫目:“岳飞,听旨——”

 

在那八个“御前文字,不得入铺”黄金警字前,众人低头下跪了,仿佛一股沉甸甸的力道压在了脊梁上,沉向地面。只听见内阉冷声道:“命岳飞即刻班师回郾城,进京面圣,不得迟缓!见金牌如临朕面,速照办!”

 

竟是内宦而非文臣,薛弼心下莫名一紧,悄悄撇了眼身前方跪着的岳飞。石砖的冷意顺着膝盖幽然漫上,乌泱泱跪着的众人头顶,仿佛突然飘来一片乌云,连午后日光也遮暗了几分。

 

内阉宣毕便走,丝毫不留寒暄。岳飞让岳云拿着黄布将金牌供奉起来,置在一旁。众人重回原席,却已是气氛微变,面色凝重。

 

薛弼却知晓,他不得不站出来了。他拱手低声道:“宣帅,韩泼五、张七郎二人都撤军了。眼下我军已是孤军深入。”



“如韩太尉,张宪你且提一万人去踏了!如张太尉,董先你只将一万人去蹉了!”岳飞勃然大怒,猛然将手中的马鞭掷在地上,一指身侧站立的张宪、董先二人,却吓得众人皆是一个激灵。

 

薛弼任由那道细微的风声刮过脸,只下意识闭了下眼,便又睁开,复盯着下脚下的马鞭片刻,却又拱手缓缓道:“官家已有旨意——”




“薛弼!你莫不是金人的奸细!”

 

张宪、董先让岳飞先时点名,已是挺起胸膛,握刀怒目而视。此刻听他主张班师,再也按捺不住,便见张宪握刀冷笑道:“横竖爷爷今日刀上要溅些血,不若先拿你来祭祭旗。”

 

薛弼却冷静瞥了他眼,淡淡说:“奸细这话,张都统出口须仔细些,薛某万当不起。”

 

“你!”张宪大怒就要提刀冲来,却为旁人死死拦下了。实则众人心下也都知道,若说真正的奸细,那也是站在朝堂中的那位大相公……

 

也非是薛弼非要来说这话,天平早在众人心里摆着了,到底是皇命如天,或者尊君臣之道,只是偏偏此刻,这堂内十余人里,也就只有他一人能说这话罢了。

 

“宣帅——”薛弼一哂,又重新看向岳飞,只是对上眼片刻,忽然仿佛在他面容上看出了什么,又匆匆低下头,声音却又变低了,“士卒用兵,天时人事,若是宣帅有意出兵……”

 

他后半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完,忽得又听见一阵脚步和大喊匆匆自外传来:“天使至!”

 

薛弼一怔,不由转过头去,朝廷使者不是才来过么?却见一块鲜红朱漆木牌醒目高高得举着,再一看,一个御营司的校官满面尘黑,正匆匆越过中庭拾级而上来到厅前。他下意识飞速转回头,往岳云处一望,瞧见他满面茫然,身侧供奉的黄布之上的那块金牌,却正与使者举着的一般模样。众人尚未回过神来,却听那御营司的校官一抹脸颊,沙哑肃声开口道:

 

“皇帝二道金牌到!岳飞听旨!”

 

屋外的日光好似在屋檐下陡然无端冷了几分,岳飞二接圣旨后,站起身来时,身上盔甲铿锵相击了一声。穿檐洒落的日光,仿佛为他挺直高大的脊梁遮去了几分。但是,众人再回到原席,心中却不止是片焦躁,而是有一股惊慌和愤怒在酝酿。

 

“岳云,”岳飞朝儿子招了招手,令他也照旧供奉起来。两块金牌紧邻贴放,一时金字眩目,有几分闪电惊雷般的心惊肉跳。




“天时人事,”岳飞重新坐回正座上,咀嚼了番那四个字,实则这句话出自他上给朝廷的奏札,本就是让几个参谋拟定的,他抬起头道,“朝廷已是下了两道金牌。薛参谋,且继续说罢,若某欲用兵该如何——”

 

“若是宣帅有意用兵,”薛弼重复了遍,定了定神,勉强把目光从屋内那侧的金牌上挪开,“下官随众位将军舍出这条命便是。到时朝廷怪罪下来,也可推脱说是下官阻拦不力……”他忽然有几分口干舌燥,想到非是一道、两道圣旨还不够,朝廷偏要下一道、两道金牌来,究竟为何?且止相隔不过半刻。此时再欲不奉诏,已是压力陡增。

 

一时间,就仿佛南方那对君臣冰冷冷的眼珠正从高空俯视而来,刺得人肩脊发凉。

 

然则,在天平的另一侧,却是北地中原流离失所、战乱颠沛的汉民。

 

他忽然望向黄纵与他身侧的朱芾:“黄参议不是常常道我与朝内有牵连吗?彼时倒也可见一番虚实。”

 

黄纵冷笑了一声:“薛参谋,好生一句阻拦不力,横竖不折了你的青云前程。”

 

“若是某顾及前程,何苦随岳帅至今日?”薛弼冷然转头反问道。

 

薛弼是从荆湖剿匪时,便开始同初建的岳家军合作的。只是,军中上下不少人都怀疑他是秦桧的眼线。毕竟那位在永嘉野居之时,薛弼曾尊其为师,游走幕下。

 

然则,参谋此官,历来就是朝廷派来监视各军武将的文官。大家心知肚明,这道国策下署名的是太祖太宗,森严百年代代官家所书的是“以文御武”四字,层层叠叠铺于天下诸路,便是祖宗家法罢了!

 

只是众人心中虽明白,面上却多不喜。尤其是几年前秦桧挤走赵鼎,独揽和议之后,军中人人唾弃,便连对薛弼也是冷眼讽色。

 

唯独岳飞却照常用他,薛弼也知晓自己是人眼中钉,平时只是蒙头出军策,他事一概不问。

 

但是此刻事到临头,二人却是戳破了窗户纸。当下薛弼也不再遮掩,坦然道:“宣帅若不班师,便是拒诏抗命,朝廷要以叛逆论处,况且我军孤军在外,缺粮少食,待金虏缓过神来,若有一好歹?恐生大乱。但若奉召班师,偌大河南河北之地,六百万生民,又如何能抛之脑后?……横竖要一人做恶人,黄参议不做,我来做。”

 

“好个你来做,”黄纵站出来冷笑道,“薛参谋口辩黑白的功夫,倒是深得相爷真传。却不知这六百万生命的份量,路哭嚎野、白骨如林的惨象,薛参谋可担的起吗?你担不起,你身后那位秦相公,担的起吗?须知此刻,担着的人是岳帅!”

 

岳飞一直沉默着任由他们争论,此刻见黄纵扬手指来,方才慢声问道:“我若班师,两河百姓如何?”

 

只是似是质问,却无人敢答,薛弼和黄纵心中一跳,纷纷低头拱手。岳飞望了一圈,与他对上眼神的诸人,却均数陡觉血脉贲张,只听他道:“我意不在班师。”

 

“岳帅!”几人不禁激动失神,道出了声。薛弼也忍不住喊了一声,几分恍惚间,依稀看到帅位上的宿将,仍是昔日那一个不知死活上奏天听的小统制官。岳飞的目光却自岳云侧的某处转了开来,转而望向跟前几案上放置的列阵地图……韩五张七都回驻了,官家遥控在后,如芒刺背。兵家一生一死之机,稍纵即逝。可若是——若他也惜身,谁来顾惜这些两河百姓?且不提收复中原故土一雪前耻,光是岳家军在此地,凝聚的便是人心和希望。

 

“皇帝三道金牌到!”

 

门外乍然传来的一阵高呼,众人忽地失色,各个宛如僵在原地,面容刹那惨白。

 

岳飞猛地站了起来,抬头望去,只见庭外的阳光森冷,斜斜落在一块金字朱牌上,正泛着光晃得眼睛生疼。他复又坐回椅上。使者踏入门槛,瞥了眼四周,捏着架势傲声道:“岳飞同诸将军听令。”

 

竟是穿戴官身、翅帽的一位枢密院文书。

 

岳飞自椅子上站起来,他右手扶至腰间的剑,紧紧抓着剑柄,直到人跟前,才松开了右手,慢慢低下头颅道:“飞——接旨。”

 

一片人跪在了他的身后,无声无息的寂静里,使者仍旧是宣完旨意便走。薛弼本想出声喊住他,却见他竟是视若无睹得擦过,毫不顾忌彼此文官的交情,连个眼神也不对上。他心底一沉,眼睁睁看着使者的背影消失。

 

厅中一片诡异的寂静,只默默看着岳飞出声差岳云将三块金牌放去同处。此刻,众人的眼神却纷纷下意识避开了那个方向,仿佛一望便会刺目生疼。这寂静深处,却有几分悚然,几分方寸大乱,好似方才下定决心的勇气烈焰教人平白抽空,只余下一片虚无的空妄来。

 

便是在这片死寂中,岳飞忽然冷笑道:“今日朝廷这是怎么了,三个时辰下了三道金牌,莫不是某再说一句话,便要再接一道金牌不成?”

 

厅内仍是一片安静,但便是连平日最小心谨慎的那几位文参,也没有功夫劝阻他失言与否了。千古未闻,朝廷这是剑指何处?

 

更让人恐慌的,是此等荒诞闹剧背后惊鸿一瞥的狰狞。宫中拿着四百里加急的军报急递,一日数道,却只下给岳飞一人。若回到朝中,他必定是众矢之的,万簇攒身。

 

官家欲杀我,岳飞没有说出口,敏锐如黄纵、朱芾几个文官却已是读到了。便是因此汗湿脊背,寸步难移,寸口难开。

 

又或许不是官家,黄纵猛然看向身侧的薛弼,脸露厉色。朱芾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,摇了摇头,他一怔,却是颓然。

 

是秦桧或者是赵官家,本无分别,因为说到底……还是赵官家的意思。

 

 

“皇帝第四道、第五道、第六道金牌到!”





“你们都下去吧。”岳飞几番接旨后,也不再坐下,只静静看着岳云将几块金牌整齐放好。屋檐外夕阳已斜,厅内让人燃起了烛火。众人木然站着,唇裂舌干,一日未食,仿佛成了两排枯站着的泥木雕塑。岳飞背对众人站在桌畔,一手撑着桌案,良久才开了口:“全军昨日新驻,不是仍须防务诸事吗?听令,尔等速速回军驻防。”

 

凝声不语的众人间不知是谁打头,忽地轻声哭了起来。“宣帅!岳帅!——”只听见扑通跪倒的一声,接着是第二声,第三声,众人一个、两个竟是纷纷随之跪了下来了,便连几个铁打的几个汉子如王贵、张宪也曲脊弯背,红着眼睛喊道:“岳帅!万万不可班师啊!”

 

“此刻班师,前功尽弃。”

 

岳飞闭上眼,又听见有一人道:“不若全军先回郾城,同韩张二家一般,以待将来。不是听说,殿前司也让杨大郎(杨沂中)刚刚带出来了么?”

 

一片泣声相绕间,岳飞忽然出声道:“教你们回去,便回去,尔等听令!”

 

“岳帅——”

 

岳飞又沉默了。众人只得含泪朝他背影行过礼,相互搀扶着走出门外。厅外天光大亮,夕阳刺得人眯起眼睛,一只寒鸦飞过云间。回首一望,却只见昏暗的厅中,独留下那一道披甲的孤影。

 

“岳云,你也出去。”岳飞轻声说。

 

“父帅!”

 

“出去!”岳飞猛然厉喝道,他转过头来,岳云却骇了一跳。只见岳飞竟是泪流满颊,近乎愤惋而泣。他盯着手掌下几案上的那片地图,口中喃喃道:“十年之功……十年之力,废于一旦。”

 

岳云咬牙离开了内厅,站在门口守着,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噼啪细碎的声音,眼眶一热,忽然落下泪来。再抬起头时,却发现中庭之中,薛弼、黄纵、朱芾几个文官一个都没有走,都席地而坐,在枯草石砖间怔怔发着呆。岳云抹了一把颊泪,朝他们走去,低声请教:“黄先生,朱先生,朝廷为何一定要我们回去?”黄纵似乎失了神。朱芾却喃喃得说:“……无祷也。”

 

岳云追问:“何事无祷?”

 

朱芾看了他一眼,指了指东南的临安方向,又指向了天空。



(未完)



其他:史实错误在我,我只翻了建炎,手边没有鄂金。。。欢迎捉虫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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