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rophet

《京华故梦》  by prophet

简介：

大明元辅张居正死后被抄家夺谥，长子敬修于狱中受尽折磨，留下血书自尽。

再睁开眼时，却见到京城春色，繁华依旧。

旧恨犹滴血，燕台少年时。

其他：祝老张父亲节快乐！

（正文）

【一·二】 【三】 【四·五】

　　6

　　整个童试之中，县试是小三关的第一关，需连考四场。但真正重要的，却是第一场经义。

　　所谓四书定去留，五经论高下。考官往往只看第一场的成绩。一旦考生的四书五经题目写的不好，任凭之后的判诏、诗赋、策论三场，写的再花团锦簇，也是不录！

　　自北宋王安石改革科举，只以“经义”取士以来，之后的一千年科举，无不以此为圭臬。

　　纵然王安石的新法失败了，但是在此一点上，他的革新却保留了下来。

　　单纯以经义取士，究竟好不好？张敬修清楚，如此取中的士子，无法避免得存在只读考纲四书五经，虽会做八股，却不通社会中实际问题的毛病。更有可能，出现一批满口“仁义道德”的伪君子。

　　但是，经义取士，无疑远胜于唐朝与北宋初年以诗赋取士，更胜于魏晋的九品中正举荐制。

　　或许死读书的呆子有很多，但是，进士科每年全国才取三百人，凡真正挤过独木桥的学霸，大多是经史皆通的全才。是读书人中真正的精英。

　　在这个时代，科举确实是能选拔人才的不良二法。以布衣寒门而执牛耳者，数不胜数。

　　连张居正都说过：“惟有绝世之才者能之。”

　　张敬修自知，上一世几位兄弟间，唯以他的胞弟张懋修最为聪颖，因而也最为张居正疼爱，称之为“千里驹”。后来，张懋修竟中了状元。父亲回来后的那天，却没有半分喜色。

　　他在那科一同登第，看着弟弟簪花游街，得意非凡，看尽长安花。却不知道这荣耀的背后是……盛级转衰，是荣华烹鼎。竟不过是一出漂亮的捧杀。

　　他低声一笑，从来刀剑，隐藏在最繁华绚丽的表皮之下。

　　一阵脚步传来，书僮冬清推开门，走进书房，来到正看书的张敬修身边，好奇问他：“少爷，今日是第一场结束放榜，你怎么不去瞧瞧？”

　　县试一共有四场，每一场考完，都要公布成绩榜单，称之为“发案”。

　　张敬修抬起头，搁下手边的旧唐书，笑道：“既然早知道结果，又何必去凑这个热闹。”

　　冬清走到桌边，替他整理着书本，听了好奇道：“少爷怎知能自己一定能中？”见张敬修微微一笑，胸有成竹模样，不禁又道：“是了，听闻老爷最近一直都夸大公子的功课。想来啊，这生员试，定是手到擒来，不在话下。”

　　张敬修斜他一眼，嗔道：“多嘴。”却见冬清仰头笑起来，露出俏皮的虎牙。

　　他想起后来，抄家之前的那一个月，张家全府被锁，因院中没有多少存粮，后来所有人都在挨饿。跟随自己多年的冬清，却把自己那一份饼都让给他。

　　他不知道自己在牢中自杀后，他是否活了下来。

　　张敬修忽然站起来。

　　“既然你说要看，那咱们走吧。”他说着，脚步朝门走去。听见冬清急忙拿来斗笠面衣，道：“等等，少爷，今儿外头风沙大！”便追着他朝外走去。

　　张敬修听见他在身后嘟哝道：“少爷还说不想去看，走的比我都快！”只是无声笑了笑。

　　京城每至春季，风沙愈大，日夜壅塞街道。去外头走一路回来，抖一抖网巾面衣，多是沙尘。若是这般天气，骑马飞驰，尘满衢陌。归来下马时候，口鼻间往往是黑如烟突。

　　一次蒙古犯境，打至城下，却因恰逢风沙，睁不开双眼，官兵乘机大败解围。

　　连靖难之中，燕军与官军大战，也借助风沙之利好，三次大破其阵。

　　张敬修与他来至放榜的东公街顺天府衙门外，已见到人山人海，拥挤绕在门口。

　　因大兴县归属于北京城内，属于附郭县，因而干脆借府门之地，来贴示张榜。不过片刻，便见一个吏员走出来，于墙上贴出了一张榜单。众人顿时轰然一声，朝前涌去。张敬修却淡然站在原地。

　　“少爷！你怎么不去看？”冬清急问。

　　张敬修隔着面巾，回答他：“此是副榜，正榜还没揭呢。”

　　冬清一跺脚，自己伸长脖子，着急张望着。却因距离太远，看不见那遥远的榜单上名字，不由嗔道：“少爷还真是稳坐钓鱼台！”

　　张敬修心道，以他连张居正都改过的卷子，和标卷也差之不离。自己中试，根本是八九不离十的事，有什么好急的！

　　不久，众人正围在那张红纸边的功夫里，忽然又见那一个吏员，捧着纸走了出来。

　　二人说笑着，张敬修的心脏不知为何却跳起来。

　　只见那吏员展开了手中的那张榜单，贴在墙上。榜上众人的名字围成一圈，赫然成一个圆形，因而也被成为“团案”。正中央，用朱笔写一个“中”字。

　　圈上五十个人名不分内外，张敬修听有人已在里头纷纷念起了名字。他拉着冬清往前走去，冬清也无心与他取笑，挤入人群之中。

　　那“中”字上长下短，取自贵的上半部，自是吉祥之意。但见张敬修的座位编号与姓名，赫然列在团案之中。

　　“少爷中了！”冬清兴奋得指着“张嗣文”这三字道，“咱们这就回府告诉夫人和老爷去。”张敬修见他欣喜模样，如同浑身里淌过一丝热流，好似胸膛里有一些重量卸去了一份。

　　却偏偏数落他道：“还有三场要考，怎么这就高兴成这样。”若是要他知道，自己准备要连捷登科，岂不是要兴奋得晕过去。可面巾之下，却也不禁微笑起来。

　　冬清白他一眼，叫道：“少爷莫欺我读书少，第一场最难，后面三场不过是走过场，还不是手到擒来。”

　　张敬修拿扇子戳了下他的头：“戒骄戒躁，休得鼓噪。”

　　二人喜气洋洋回到家中，张居正听到结果，温言鼓励几句，也是敦促他不可松懈。

　　“相公，你当年十二岁中的秀才。看来嗣文也是要延续佳话啊。”王氏在边上笑道。

　　张居正拂须，道：“顺天府共领州五、县二十二，到了府试时候，众才云集。我昔日童稚登科，冒窃盛名，因而第一次会试折戟，跌了好大一个跟头。嗣文还是要收心守意，殚精毕力，万不可松懈。”

　　话是这么说，可他眉目也是一片畅快喜色。夫妻二人言语间，就好似对县试之后三场的结果，浑不担忧。

　　张敬修见此，也是有些莞尔。

　　果然如他所言，之后的三场放榜，团案上的名次变化却不大，依然是那五十名牢牢占据榜首。正应了学霸之所为学霸的全能之论。

　　最后一论名次，众人不由看向榜首，竟赫然是张嗣文。“此人乃张内制之子。”不由轰动，浮起一些窃窃私语。

　　张敬修中县试案首之事，在翰林院倒是引发些许波澜。

　　明朝好神童，如李东阳四岁能做大书，为景泰皇帝所赞叹，特地下旨，批准其八岁以神童入顺天府学。后来杨廷和之子杨慎，更是少年便名满京城。

　　这股风气，甚至导致许多人在应考时，故意将自己的年纪缩减几岁，虚报年少。

　　如申时行中状元时，已是二十八岁，但是他却在登科录上写“年二十六”。

　　张敬修出生于嘉靖三十一年，眼下正是十三岁。虽则，童试中还有府试、道试二场未做，但已有人暗暗把他比作第二个张居正。

　　更有流言戏称其为“小杨慎”。张敬修听了，只是一哂。

　　不管是捧杀之意，还是真心赞叹，他所做的也不过是愈发刻苦用功，以备府试。

　　到底他身为张居正之子，本就是已经走在风口浪尖。

　　偶尔读书至深夜，他便会想起那些富贵荣华，却如过眼云烟的岁月。

　　如此春去秋来，顺天府试便至，二十二县加五州的近千名考生，纷纷又聚集于考棚处。

　　此次张居正仍是在裕王府处请了假，专程送他而去。张敬修起得早，一路上闭目养神，到了成贤街的考场门口，忽然听他说：“嗣文，诚心正意考便是。中不中，莫要太放在心上。”

　　张敬修抬起头，看见父亲眼中慈爱。原来张居正分明把他这些日子里的苦读看在眼中，正担忧他的压力太大，却又不愿消磨他的锐气。

　　他提起游七拿来的考篮，不由得浅笑，认真点了点头：“爹，孩儿省得。”

　　他肩上的压力，张居正并不会知道那些是什么。那并非是制艺的中与不中。些许流言蜚语，他不放在心上。那关乎的是生死存亡。

　　可张敬修是甘愿负起此重任而行的，他转过头去，挺直身子，走入考场。清瘦的身子，仿如一棵劲竹，顶着林间寒气的玉露寒。

　　凤毛丛劲节，直上尽头竿。

　　望着他少年意气风发的背影，张居正不知为何，竟有几分释然。

　　就好似他的孩儿如雏鹰展翅，即将高翔。

　　

其他：下一章4d见面啦！！！申粉毫不犹豫拖老申出来背锅（hiahia～

注：

1.团案是否在明朝也有我不太确定，查不到县试放榜资料，欢迎纠正。

2.查北京地图查死我了。地理渣哭了。这里设定老张当阁老前住在城南。之后搬去城西，也就是赫赫有名的湖广会馆～

按照《大明会典》：明代顺天府，领州五，县二十二：　　

1、大兴县【今北京市大兴区】2、宛平县 【1952年撤销县建制，分属多个区。旧县治在今北京市丰台区】3、良乡县【1958年并入房山县，今为北京市房山区】4、固安县 【今河北廊坊市固安县】5、永清县【今河北廊坊市永清县】　6、东安县 【今河北廊坊市安次区】7、香河县 【今河北廊坊市香河县】】8、通州 【领三河、武清、宝坻、漷县四县。今北京市通州区】】9、三河县【今河北廊坊市三河市】10、武清县【今天津市武清区】11、宝坻县【今天津市宝坻区】　12、漷县【今北京市通州区漷县镇】13、昌平州【旧为昌平县。正德九年升。领顺义、密云、怀柔三县】 14、顺义县【今北京市顺义区】　15、密云县【今北京市密云区】16、怀柔县【今北京市怀柔区】17、涿州【领房山县。今河北涿州市】18、房山县【今北京市房山区】19、霸州【领文安、大城、保定三县。今河北廊坊市霸州市】20、文安县【今河北廊坊市文安县】21、大城县【今河北廊坊市大城县】22、保定县【今河北保定市】23、蓟州 【领玉田、丰润、遵化、平谷四县。今天津市蓟州区】24、玉田县【今河北唐山市玉田县】　25、丰润县【今河北唐山市丰润区】26、遵化县【今河北唐山市遵化市】27、平谷县【今北京市平谷区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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